丑時:嬰啼

午時:悵惘

揹一捆從地裏割回來的薯籐
一捆極度疲軟的夜色
母親在一幀印象派畫身處喊
娃點燈
孩子遂將白天
藏在衣袋角裏捨不得吃掉的那一粒
經霜後的紅棗,探索出來
亮在群山萬壑的窗口
愈遠愈顯残暴

堂屋神台下
桌子是一塊四四方方的田土
鄉土風流排開座次
上席的爺爺是一尊歷史的余糧
兩側的父母如秋後草垛
兒女們在下席抉剔年景
女兒是一縷未婚的炊煙
在板凳上坐也坐不穩

申時:窖紅薯

戊時:點燈

以一坨坨壯碩的缄默
父親把手伸進窖裏
填空()
完了用一塊塊木板把窖門封起來
板子順序號碼是:
一二三四五六七......
四顧無人
寂靜的歲月是一個更大的空

亥時:關門

酉時:日落

母親在裏屋
打開箱子繙衣服
一件藍的
又一件綠的
不斷地繙下去
窗外的遠山就漸漸有了層次
(隱隱傳來播種冬小麥的歌謠)

未時:老鷹叼雞

"老鷹叼雞羅!"
小村一片驚惶
許多腳跳起又落下來
(多謝喙下留情,沒有把萬有引力叼到天上去)
"慌什麼?"
村前的古樟樹咕噥著脫了鞋子
把世世代代的根
伸到溪澗裏去濯洗

一個�女猶如拒婚
把擠進門的山峰輕輕推出去
說:太晚了
"回來呵!"
柴扉裏傳來招魂般的呼喚
遠山弱小的星星能聽到麼
砰,整個地毬都關門了
母體內有更繁重的栓

一根根電桿在蒼茫月色裏浮動
電桿上貼著一張張紙片:
天青地綠,小兒夜哭
請君一唸,昼夜安宿

辰時:早餐

寅時:雞鳴

月亮是廣場上的燈
月亮炤著毛茸茸的夜行者
月光從瓦蓬射落
炤澈桌子上的一只空碗,空碗裏
一粒残余價值 如山穀裏的
一個小君子影兒
好象灌木叢裏響
"呤?!"
"回傢"

乳白的晨光
擠在乳狀的遠山上
喂,請刷牙
一個孩子從刺眼的門環中走出
扛在肩上的柴扒象一支宏大的牙刷
好象去參加節日前的大掃除
"杭育,杭育",別忘了給本人投一個粽子;
搬開童年的一粒眼屎看見妹妹的牙齒
刷得象東方一樣白

雞叫頭遍
發現身邊竟斜斜地躺著
地圖上一段有名的山脈
雞叫二遍
夢游者悄悄流浪異鄉
(時間穿過多少碼的鞋子,lv新款包包?)
雞叫三遍
哎呀呀
曙色象綿羊一樣爬上山崗


時:公元一九九一年農歷十月十四日
地:中國湘西山地某村

巳時:變幻

子時:戴月

太陽天天朽迈一次
殘留在山脊上的夕炤是退休金麼
爺爺蹲在暮靄裏
磅礡著一聲不吭
仿佛不屑於理會
那一抹可憐的撫卹
懸唸比蛛絲更堅韌
告別這世界時,爺啊
別忘了對落日說一聲
且聽下回分解

鳥中午休息
天空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墨點
如沒有檔案的兒童

卯時:天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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